史诗般的颜色

           哪个女子的生命里，没有一些史诗般的颜色？它们和她融为一体又相互成全。

　　我喜欢红色，和安房直子童话里那只猫一样，我喜欢的红色，是寒冷冬夜里，火炉或者灶膛里的木柴燃起的那种红，它温暖，有光，逐渐过渡到灰烬前的暗红，仍然有光，然而悲伤。最后消失在黑夜一样的虚无里。这种喜欢，我从小就知道了，我一个人坐在灶膛前，一锅水，被我用我喜欢的那种红，烧得沸腾不已。

　　幼年的时候，还看过薄荷草如何整夜在大锅里被熬煮，逼人的绿意从漏管里沥出来，沥出我喜欢的绿，风油精的绿。一整瓶在玻璃里，是湖光山色，倒在指尖上一点，那绿又稀薄得像二月的大地，草色遥看近却无。而这淡淡的通透的绿又是烈性子的，沾在皮肤上，针尖一样的凉意弥久不散。它最后会变成清凉油和风油精，听上去像妖怪的名字。我曾有一块如此颜色的丝巾，我裹着它在春天的风里走，一直走到长出白发。

　　蓝色则要宽广和安宁才好，电光火石之后的颤栗逐渐平静，一匹宝蓝绸子，我用它做了窗帘衬里，从此夜夜是晴空压境，散不开的梦如高天上流云。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被这颜色魅惑了，在灯光下伸出手去，黯淡皮肤下血管里流着的，全是蓝色的血。

　　对这些颜色的喜爱我怎样表达呢？无非是将它们高高悬挂，或者隐在它们铺张开的空间里。所有的女子都是行为艺术家，但是这世间染布的工匠又如何懂得让这些天然的颜色再一次浑然天成？所以这些年遭遇的红红绿绿，情感美文，眼看就要接近我喜欢的那个程度了，却总是差一点点，或者过了一点点。我在那些颜色里翻搅，不得安生。

　　后来我看到一个人的画，知道了，好颜色只有靠自己心造。他也喜欢红绿，石青和赭红，总是在我们看一幅画的时候，它们才出现。他用它们画山水，将山水画成了他自己的山水。绿色是春风荡漾，是笑意在豆蔻年华女子颊边倏尔消失的样子。而红，厚重很多，有时是半座楼阁，有时是飞檐一角，把一幅画的心思变得很重。有时候，我想把他的画，穿在身上。

　　于是这些颜色，就成了亲爱的颜色，它们来自很远古的地方。它们正在消失。没有了这些颜色，世界仍是好看的世界，可是总差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