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守护神
我的家乡,有一株老榆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但自从到县城寄宿上高中直至后来在外漂泊打工起,一晃近四十年过去了,我渐渐淡忘了这株树。
今年初夏,美丽心情,母亲不幸病故,我奔丧赶回了家。等家人和父老乡亲在”故乡”的黄土坡上把母亲安葬后,因为要“守七”,我就暂且待在在家乡种地的哥哥家里,帮他们锄刨豌豆、红花地里的草。
这个季节在农田里劳作,无不是一种别样的享受。阳光和煦,轻风拂面,地里庄稼翠绿,田梗芳草青青;头顶、身旁时不时有麻雀、喜鹊唧唧喳喳掠过,远处也不断传来杜鹃鸟“布谷布谷”的叫声。不经意间,循声望去,在距哥哥家的地一里多远,中间间隔着其他人家农田的地方,我隐约看到了当年的那株老榆树。
啊,梦中的老榆树,你又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雨,现在应该是逾越百岁的树祖了,依然还长立在那里,可曾安好?带着难以言状的心绪和情愫,我踩着地梗,绕过一块块庄稼地,向着老榆树的方向踽踽而去。
走在路上,对这株老榆树的儿时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它是离村里人家最远的一株树,长在一块地的地头上。树干在不到半米的地方分叉为两个主干,这“兄弟俩”齐头并进使劲地往上往外生长着、延伸着,使整个树长得屈曲盘旋、枝繁叶茂。树的西边由南到北是一垄一垄的田地;东面从上到下是坡谷相间的丘陵地带。在距它约几十米的一个坡谷里,是村里一个大姓人家的祖坟地,已经埋葬了两三代人在这里,因此,这个家族的人通常称这树为自家的“老坟树”。
那时每到春末夏初,老榆树密密匝匝的枝杈枝条上就缀满了毛绒绒淡绿色的榆钱。榆钱一长大,村里的孩子就挎上筐子篮子,三五成群地爬上去捋榆钱。那时候,捋榆钱主要是给家里养的猪当食草的,当然村民们也会选一些上好的榆钱掺拌上面粉,待蒸熟后再放点葱花盐巴用清油炒上吃,那可是绝佳的美味。把炒榆钱当作美食佳肴,那只能是现代社会的人们在茶饱饭足之后,对舌尖味蕾的进一步追求或享受,在过去可就不同了。据村里的老人们说,在解放前后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榆钱、榆叶甚至榆树皮还救活过不少人的命呢。这株老榆树更是当年的救命树,可谓劳苦功高,泽被后世。
榆树上的榆钱被捋后,要想再捋新生的榆叶,大概还得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因此,小伙伴们就到老榆树周边或更远的地梗上、水渠边打猪草。那时候打的猪草有黄花菜(蒲公英)、曲曲菜、紫花草、灰条等。猪草打好了,孩子们通常就在老榆树底下的阴凉处玩打扑克、抓石子,藏猫猫的游戏。女娃们还喜欢坐在树下将顺手摘来的野花编成花篮,男孩子则把在山梁上捉到的黑爬牛、天牛等甲壳虫拿到树下的“运动场”上,看它们谁跑得快……
日月穿梭,光阴似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匆匆而过。当年的爬牛早已做古,当年的孩童已步入中晚年……当我追忆的野马还在童年的欢乐谷里畅游时,现实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已迈到了老榆树跟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老榆树周边那一丛丛盛开着黄灿灿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野刺玫和矮榆丛。美丽的野花固然令人陶醉,婉转的鸟鸣也使人心旷神怡,但此刻,我的朋友,你们是否知道,我急于要目睹的是我那久违了的老榆树啊!
但来到多年不见的老榆树面前,我的心里不免感到一丝悲凉。虽然原来的树干变得更粗了,树枝也增高增多了不少,但作为树冠一部分的几缕大枝梢不知是什么原因干枯了,斜垂在树上,并且鸟儿在上面做了好多窝;树干上满身的褶皱也更深了,有的地方有皴裂脱皮的迹象。眼下又正是五月底榆钱成熟的季节,枯黄的榆钱不是残留在枝头,就是簌簌地飘落在树的周围。在这以绿色为主宰的田野上,满树光秃秃、干巴巴的凋敝景象怎能不使人感到些许凄凉?榆钱落了”自然”会长出新的榆叶,但那几经风霜干枯了的树枝,那脱落的树皮是不会重生的,我孩提时候爬上爬下的老榆树呀,你如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往事越千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无奈何,时间在流逝,世界在变迁,万事万物都有生生死死、荣辱兴衰的轨迹。但是,我想说的是,虽然一代代的孩子长大成人,一个个的老人相继离世,一拨拨的务工村民远走他乡,而老榆树就像一位饱经苍桑的老奶奶,依然坚守在家乡那三尺贫瘠的土地上。它会一如既往地用春天的榆钱,夏天的浓荫,秋日的黄叶,冬日的银装,期待着家乡的游子来品尝它的美味,享受它的阴凉,静观它的落叶,深思它的过往……
老榆树啊,你虽不能像大漠里三千年不死不倒不朽的胡杨那样坚韧,但你是家乡的守护神,你永远是屹立在家乡的铁臂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