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的照影

     韩东在今年第三期的《花城》上发表了自己的新长篇《中国情人》。如果用惯常的语言来介绍，则这部长篇是以爱情为主线，通过讲述瞿红、张朝晖、常乐三者之间的爱情纠缠，折射出近几十年来中国社会的世相变化。

　　对一位成熟的作家而言，如何完美地讲述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并非难事。韩东的语言和技巧，也足以吸引读者完整地阅读完这部小说。但稍有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一部能令人久久回味的作品。阅读时产生的一点印象，没几天便很轻易地湮没于接踵而来的八卦信息之下。中国的情人们在这几十年里看待和处理爱情的方式起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天涯杂谈和新浪微博层出不穷的“爆料”，也许可以给予我们更加生猛和新鲜的答案。

　　而这样的遗憾似乎出现在近几年阅读的大部分作品中，尤其是那些现实题材的小说。每次有作家推出新作，在一片欢呼之后，我总有些微的遗憾。这遗憾不是说作品不好，而是感觉“不够”。我想向一部作品要求更多，但每部作品都只讲述了一个可以被我预料和猜测的故事，没有意外和惊喜。

　　或许，对现在的作家们而言，写现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一个网络八卦帖中所蕴含的信息，它牵扯出的细枝末节和造成的社会影响，有时可以轻易超越一部数十万字小说的容量。而这些八卦不需要长年累月的构思，不需要殚精竭虑的枯坐，也不需要闭门独守和伏案写作，它们就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某一天突如其来不假思索地出现，采用的语言是不具文学性甚至简陋的，或者以仅仅几十个字，几百个字，一部精心构思的小说便可能被轻易打败。在写作中，单纯地描写现实已经成为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说家们，该如何继续写作？

　　而现实中日复一日颠覆认知的事件，也挑战着读者的想象极限，现实惯坏了中国读者的想象力。我们现在似乎已经可以接受大多数超越常理的事件，可以习以为常。但是，这个世界真的理应如此么？那些丑陋的、罪恶的事件，又是如何从不应如此变成了理应如此？一部作品，如果可以在这个理应如此之内写出不应如此，便是值得赞赏的。

　　但有时又想，何必苛责作家们呢？这已经不是一个整齐划一的世界，每个人都只能见到并理解世界的一个侧面。我们不需要一本百科全书，百科全书也不是一年数千本小说出版的时代速度可以打造的。我们已不能期待一个作家以一己之力来描述一个当下中国的侧面。那些层出不穷涌现的小说、诗歌、散文，一本书，一个故事，都是一个点，情感美文，一个碎片，无数个点和无数个碎片组合而成的文字世界，才是现实世界的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