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相守护(2)
想到此,我似乎释然了。但扪心自问,却又委实释怀不了!
原来,这古老的城墙,还有路边的槐树,以及那被梁如云先生历历悉数、却为之扼腕叹息、甚至落泪的老北关、城隍庙、解放大街,等等,都是被我们亲手扒光、搬尽、折断、焚烧、推平、毁灭,以至于如今,美丽心情,还有今后,今后的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想起这些曾经给我们带来无限荣光和美好回忆的历史了。
这是不是又是因为人的贪婪和欲望呢?如果是,他是谁?如果是,那么这份贪婪之心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我们就此失去了一段古老的记忆,失去了一段滋养了小城千百年的文化。更为可怕的是,而历史,可能就会就此断代。
近几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条西城墙路。南起老阜临路,北至河滨路,我已经谙熟了整条路的路况。从南到北,除了几棵合抱粗的泡桐,和我眼前的几棵老槐树,以及那座蜗居在路的拐角处,整日在喧嚣的车流中饱受着尾气熏染,孤独的刘琦庙,似乎再也很少能看到这个城市古老的影子和沧桑的印记。
历史和现在,现在与未来,总会在某个时候出现断裂。亲手打造断裂层的,就是我们自己。
这座古城墙,在泱泱历史长河中,曾经无数次保护了城墙东侧的这座古城。最有名的就是那座蜗居在城墙拐角处的,被小城人视为神明的庙的主人,宋代抗金名将刘琦。他率领军民,顽强抵抗外族入侵,吃住在城墙上,不仅打造了这个城市为人津津乐道的经典名吃“枕头馍”,更打造了一场中国古代战争史,甚至世界战争史上,冷兵器时代最为有名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顺昌之战。
而如今,去哪里还能寻见这些历史的痕迹?只是一个逼仄的小院里,一个用来祈祷焚香的灰炉里袅袅的烟雾;一棵硕大的老槐树年年吐露着生机,如神祗一般忠诚地护佑着树下几间破旧的砖房;晦暗的庙堂里,一身戎装身着配剑英姿飒爽满脸正气的我们本土的神灵。历史给我们留下的仅此而已。
设若这位神明有知,看着自己曾经浴血奋战誓死守卫的古城如今面目全非,又该作何感想呢?而事实就是,我们竟不如一株槐树忠诚。
就在这座寒酸的庙舍前面,在城墙路的一侧,有一棵需二人合抱方可合围的泡桐树。每次路过,我都要停下瞩目片刻,然后才闪身而过。
春天来了,这棵泡桐没有任何保护,又植根于城墙路上,每日都在喧嚣的尘世中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在车流中默默地数着匆匆而过的人间过客,在浮躁的当下固执地刻画着一圈又一圈的年轮。这颗古老的泡桐树,与庙舍内那株古老的槐树,还有城墙路上那些被摧折的槐树,遥相守护,数百年来不离不弃,似情侣,又似家人,如约绽放着一树花香。
有风吹来。止步仰望,看那紫粉色的泡桐花像一个个卷着花边的小喇叭一样,簇拥着挤成一串串,在明媚的阳光下怒放着青春。转过头再回望那庙舍屋顶上,还有城墙路上槐树枝头一簇簇欲开未绽的槐花,嫩绿中泛着白,像那精致的风铃在空中荡来荡去。恍惚中,似乎就听到了叮叮铃铃的声音袅袅而来,似”爱情”的梵音,似生命的歌唱,又像是来自遥远的、亘古的历史的回响。
走在西城墙路上,多么希望这爱情的梵音,生命的歌唱,还有这来自遥远的、亘古的历史的回响,像一幕永不落幕的音乐剧,一个声音尚未休止,另一个声音已经唱响,永远这么传承、接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