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恩情

为了离开家乡，我离开的时候，妈妈装了几双亲手绣的鞋垫。父亲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尴尬，思索着什么。我父母坚持要带我去车站，但我阻止了他们。我说我家离车站那么近，休息吧，我马上就到。分离就像一根针。我怕这根针扎进父母脆弱的心里，让他们在享受和儿子短暂的见面时伤了心。

和父母告别后，我到达了车站。在我上车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一转身，是我爸。他气喘吁吁地向我挥手。患有骨质增生，无法行走和奔跑，扑向即将到来的汽车，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小布袋。大喊，等等，等等！带上这个。

我停下来，父亲摇摇晃晃走过去，把布袋塞到我手里。他说:把这个小麦带走。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问:该带什么？父亲说:我亲手种的一把小麦。感觉有点好笑。我在城里工作，不种庄稼。这么远的路，我拿着一把不起眼的小麦干什么？

父亲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缓缓说道，想家的时候可以拿出来闻闻麦子，心里会好受些。我父亲的行为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傻瓜。

车上的乘客都到齐了，司机不耐烦的按喇叭催我上车。我把小麦放进包里，对爸爸说，阿达，回家吧。别担心，我到了南方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两天后，我回到南方的家，打开包裹，把那包小麦扔在阳台上。

时间久了，也忘了那包土腥味的小麦。

也许是因为我远离家乡。每次放假，总觉得莫名的难过。虽然我的工作生活环境比高原环境好很多，但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有一段时间因为世道不好，经常遇到麻烦就给家里打电话。每次打完电话，爸爸总会问他给我的小麦准备好了没有，还会提醒我把小麦拿出来勤晒，免得发霉。

有一次我下了电话，想起父亲的诵经声，就从阳台上拿出那包小麦，在灯下摊开。金色的麦粒，一粒一粒，仿佛来自远方的眼睛，深情地盯着我。这个黄色让我想起了我父母那土地般的模样，想起了埋葬在家乡土地上的人们。我拿起一些小麦，用鼻子闻了闻。大地的气息里有一股淡淡的麦香，那是太阳的味道，土地的味道，父母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既难过又开心。住在城市里，我仍然可以从我的家乡得到一把小麦。

家乡盛产每一粒小麦。麦粒是我们家乡的地图，蜿蜒的河流不知疲倦地顺着时间流向这张地图上的远方，很像我们的父辈一天天走向岁月的深处。风沿着季节的脉络一天一天地吹着，使我们的庄稼成熟，使我们的村庄和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变老。一茬接一茬地种植和收割，一代又一代人去了又去。在四季专辑里，庄稼是最重要的一章。为这些庄稼买单的人还在村里，而他们的后代一个个离开村子，走向远方，在城市的屋檐下改变命运。

每一粒麦子都有柔软的心，每一颗心都有一条河静静地流淌。你顺着河流的方向，用有限的力量改变无限的时空。有几行泪在河源为你流淌。当暂时的荣耀模糊了你的双眼，当城市的灯光映出你无私的身影，当嘈杂的声音湮没了你的乡音，请膜拜你盘子里的小麦、蔬菜、五谷。

没有人能还原过去，但一粒小麦可以让你轻松回到过去。想必是在泥地上生活了六十七年的父亲给了儿子一袋粮食，也就是在他检视一把麦子的时候，不忘感激家乡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