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唱醉夕阳，你我相逢一场(2)

　　（三）

　　我依旧是红楼里淡漠如烟的乖乖女。

　　而我却对妈妈百般的厌弃，百般的疏离。在我的眼中她就是最庸俗、最无耻的拜金女、陪笑的机器。

　　我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觉到压抑，感觉到心伤不已。如果人生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沿街行乞；我宁愿下田种地；我宁愿做最卑微的婢女；我宁愿为国捐躯；我也不愿做被世人唾弃鄙夷的红楼之女。

　　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红楼里的一切也便不再是什么秘密。光是从小红这件事来说就让我对妈妈深恶痛绝。

　　于是，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和小红偷偷地溜遍了整个红楼的场地。结果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心伤不已。

　　原来这么多年来，妈妈竟做着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妈妈竟然用那些姑娘们的青春年少，用那些姑娘们的美貌来挣钱，来养育整个红楼，甚至是还要养育一个十分铺张浪费的我。

　　跑了一整天了，看看身后累的气喘吁吁的小红，我在小池边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夕阳不知何时染红了天空，照在小池的水面上，也染红了我和小红的倒影。小红也停下来休息了。

　　站在这里很久，我都不愿出声。真想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等待暮色沾染了天空，那样我还可以找一处静谧偷偷地舔舐我的伤痛。

　　还是小红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姐，不要难过，不管怎样夫人是爱你的不是吗？你看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直在为你操劳不是吗？要怪就怪小红吧，若不是小红的话，一切就不会如此了······”小红嗫嚅着，眼泪也流满了脸。

　　听着小红的话语，我苦笑了起来。回转头，看看小红，此时她正紧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双手使劲儿地攥着衣角，那样子像极了等待受罚的人。

　　我轻轻地拉起小红的手，轻轻地说：“这怎么能怨你呢？有些事该发生时挡也挡不住的。不过我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的到来，我又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外界的新鲜事呢？”

　　听着我的话，小红的眼睛亮起来了，紧接着她便没事人般的笑着跳着说：“小姐，我们回房吧，大概要用晚餐了！”

　　正说着，红楼里傍晚的钟声响了，也就是要吃晚餐了。若是从前，这钟声只会让我感觉新鲜，奇异，那时总是想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寺庙一类的场地，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钟声呢？如今才幡然醒悟了：原来红楼里竟有着这样严整的规律。

　　但今日，这钟声竟让我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仍记得儿时每每钟声响起：我便大叫大嚷起来：“妈妈，我饿了，我要吃点心，我要喝杏仁羹······”于是不多久，妈妈便笑意盈盈的端着碗碟进来了，霎时满屋悠悠的饭菜香气。

　　那时的餐桌上，我总是在妈妈温暖的笑容里让碗碟儿都见了底儿，然后腆着圆鼓鼓的肚子扎进妈妈的怀里，轻嗅着独属于妈妈的香气。然后就连梦里也是妈妈美丽的笑意。

　　“小姐···小姐···”小红的叫喊声把我惊醒。我回过身来，再看看身后的天空，只剩下了丝丝的残红，心更冷。

　　那日的饭我几乎是没有动一口。这可急坏了小红。看着小红那可爱的样子，我竟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曾几何时，我的生活中有了小红，少了妈妈的影儿。

　　不知什么原因，自小红来后，妈妈就很少在我面前停留过。不知是不是她痛恨我用生命换回了小红？还是觉得她的秘密在我的面前暴露？又或许是我在刻意的躲避妈妈的身影？总之，在那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同，一切都变得那么沉静······

　　（四）

　　都说“沉默是金”。而我却用沉默来惩罚母亲。

　　那夜，我辗转难眠一直到深夜。透过纱帘看着漆黑的世界。这个时候，红楼里也安静下来了。偶尔的，窗前的草丛里还有几只小虫在啁啾着。

　　突然，凄苦的琵琶声传入我的耳中，我轻皱起了眉头：是妈妈在暗夜里又奏响了“醉夕阳”——她最钟情的曲声。

　　不过今晚的曲声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心事重重。我的心竟无来由的有些疼。有多久了？没有听到妈妈弹琵琶了？

　　仍记得第一次听妈妈弹“醉夕阳”我便神往在了其中。看着妈妈梦似的眼睛，甚至有时还有着点点的晶莹，我想这曲声一定有着不同。不然妈妈不会倾注了所有的情。

　　其实很多次我都想问妈妈这曲子的缘由，不过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想假若妈妈想说的话，早晚有一天妈妈会告诉我，我又何必追问缘由呢？

　　那日的夕阳很红，将整个景园都笼罩在了一种神秘的朦胧之中。妈妈在小池边站了很久，那把玉琵琶也静静的躺在她的怀中。

　　我没有打扰妈妈，只是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妈妈美丽的身影在夕阳中有些抖动。我知道妈妈一定是流泪了，但我又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一定和这夕阳有关，因为每次妈妈见到夕阳的时候都会变得神情忧郁，少言寡语。

　　再后来，妈妈便经常在夕阳里弹琵琶。那时我总是觉得连小池里的水都变得十分灵动。

　　渐渐地妈妈开始指导我操琴弄曲，教我许多音律，那时我觉得妈妈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我也发现：我的琵琶声在妈妈的指导下进步很快。

　　妈妈的笑容多了，叹息少了，我也渐渐长大了。但是有一句话却在我的内心生根发芽：烟儿，用心感受，你便会领悟到“醉夕阳”的真谛！

　　这真谛是什么呢？我至今不得而知。

　　月儿划过窗扉在云中渐渐隐去了，我也渐渐有了困意了，朦胧中，妈妈仍旧在断断续续的弹奏着“醉夕阳，你我相逢一场······”

　　但那之后，夜里不再有琵琶声。因为我让小红告诉妈妈她打扰了我的好梦。然而入夜的梦中我依旧会惊醒，瞪眼到天明。

　　白天，妈妈仍旧忙碌着红楼里的事务。就算是她抽空跑到景园中，我也是对她冷嘲热讽。之后我便会看到她嘴角不停地抖动，像是有很多的委屈在心中。只是我再次看向她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紧接着我的泪便汹涌。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母女如此的陌生，像是有了很多的仇。

　　但我心中的怨恨又怎能很容易就消除？没有一个女儿希望自己的妈妈做着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如若这样静静地待下去也很好，只是我的仇恨又让我扭曲了自己的言行。我用自己的嚣张，自己的自甘堕落彻底的击垮了妈妈的心。